雉玺

【十三】

“一缕，要走了。”锥生回头看着有些犹豫不定的一缕。

“……嗯，马上过来。”

其实锥生明确的感受到，自从遇到红玛利亚之后一缕的态度就开始变得奇怪。至于为什么，自己却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己当年为了护着自己的宝贝弟弟选择去主动面对绯樱闲，只是一缕当时又是怎么想的，自己也从来不曾了解。

当时的他，是在害怕吗？

哥哥，你哪里知道，自此以后我的想法呢。

那一夜自己蜷缩在阴暗角落，看着绯樱闲在吸食掉哥哥的血液后，环抱着他的身子，温柔的坐在樱花树下，耳侧的头发垂落遮挡住她的面孔，只留得微风拂起时，才能窥测到深沉双眸。

她的眼眸中承载的是什么感情呢？是爱怜亦或是怀念？那是尚且年幼的自己并不能读出的深意，但自己知道，里面并没有致命的恨意。

其实自己才是最奇怪的吧。绯樱闲对锥生家所做的事情，够得上让自己去痛恨她终生。只是自己居然这么不争气，就好像明知道烈火会蚕食自己的生命，却还是狠狠的扑上前去。她在那之后，到底又经历了什么呢，那个小小的身体里，又怎么盛的下绯樱闲的灵魂？

“好了，不要再想着别的事情了，要走了。”锥生看着一缕依旧沉默不语的侧脸，上前拍了拍对方的前额，好让他回神跟着自己离开。

“……好。”

红玛利亚一蹦一跳的淡出锥生兄弟的视野，而后便慢下脚步沉稳的走起来。

锥生零的情况要比自己想象的好上太多。作为一个Omega，被标记，再被“抛弃”，强制解除标记的他并没有想象中的萎靡不堪。或许，他和玖兰之间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深刻的感情吧。

那种把自己和深爱之人之间连接强硬撕裂，阴阳两隔的感觉，也只有自己这样已经把这段感情刻在心灵深处的人才曾经体会过。那种踏遍千山，阅遍红颜万千依旧无法忘掉的，即便自己身死，用着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的身体都不敢再去想起的人。

没有深切的感情，对于他来说，并不是坏事。

就这样继续下去吧，直到真正碰到那个深爱的人。

“他…走了么？”

“是，给黑主理事长留下一封书信就离开了。”

“……信上是怎么说的？”

“只是说和弟弟一起回一趟师父那里。”

“吸血鬼猎人的公馆么……。”

“去，继续跟着他吧，有什么事情记得过来向我汇报。”他身体恢复的还不太彻底吧，如果路上碰到什么高阶吸血鬼……算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还有一件事。”

“说吧。”

“黄昏的时候，绯樱闲曾经过去那里……”

“绯樱闲？”

玖兰的眉头皱起，有些猜不透绯樱闲所想。突然到来的她并没有和李土联合起来对付自己，而来也不像想要帮助自己。唯一庆幸的是她的身体依旧在沉睡，任凭她有多么大的本事，如今的样子也不会有什么作为。

“知道了，你去吧。”

“是。”

玖兰看着星炼退去，才转身去到优姬所在的地方，看着对方依旧为自己控制不好自身的力量而困顿不已。

“枢哥哥……我果然很笨啊，力量根本掌握不好……”

“优姬，在这一两天的时间里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要心急。”

说起不心急，两人其实很清楚，就算这次李土给优姬的暂时标记再深入，也只是会存在一段期间而已。对方为了掌控优姬，必定会赶在暂时标记消失前赶过来……时间……并没有剩多少。不过还好自己的血液在优姬体内融合的很好，优姬力量增强的同时也算是多做了一重保险。      

“不过……就算吸血鬼的力量我掌控不了……”优姬说着紧紧的抓住了自己一直带在身上的长棍。

“我还有……啊呀疼疼疼！！”如今身为吸血鬼的自己双手抓在棍上引发的火花把自己蛰的不得已松了手。

“………”玖兰。

看来需要做的准备还有很多。

“没想到这么顺利啊！”告别了阴郁状态的一缕松了口气道。

“嗯，可能是因为这头离吸血鬼猎人公馆比较近吧，吸血鬼们也不会太敢肆虐。”锥生抬头看了看夜幕中阴冷不堪的建筑，在仔细观察过后才走了进去。

寂静无人。

吸血鬼活动活跃的晚上公馆内没有人其实正常的很，只是之前绝对会有的守夜的人如今也没见到踪影……难道这里也出什么事情了么？锥生表情凝重的向着自家师父的住所奔去，狠狠的推开门，才发现他睡的正酣。

………

“……喂，混账师父。”

“………Zzzz”

“……喂，醒醒！”锥生态度不怎么和善的摇醒了夜刈十牙。

“……死小子，大半夜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上次给你的药还没有吃完吧？”夜刈十牙烦躁的顶着一头乱发坐起身，在看到两个一模一样的“锥生零”时愣了下。

“……你是……锥生一缕？”

“是，又见面了，夜刈先生你好。”一缕感到对方将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笑着答道。

……这小子，不简单啊，居然毫发无伤的回来了……夜刈十牙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粗糙的胡茬，并没有在意对方的回答，而是转身看向了自己的徒弟——

“……？！”

“……你过来！”夜刈十牙眼神有些凶恶的拽过锥生，感受着对方身上明显变得奇怪的气息。

这可不是我给他的药物该有的气息。

当初即便是锥生利用药物掩盖发情期气息，可蓬勃的生命力也不会察觉不到的，然而这一次……明显更为高级品掩盖下的锥生的气息……却没有了往日的朝气，疲惫不堪的感觉让人莫名的不适。                       

“你……”夜刈十牙有些压低语气道：“是谁？”

“……玖兰枢。”既然被察觉到，也没什么值得掩饰的了，何况这个人还是自己的师父。

“那个混蛋…！”夜刈十牙气忍不住的爆了粗口。

真是好久没有看到师父这么动真格的生气了啊。锥生现如今的思绪却完全不顾场合的漂到远处。这种亲人给予的感情，已经有多久体会到了呢。到其他人为自己的遭遇鸣不平，锥生才有些后知后觉的想了一下，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对于优姬，对于玖兰枢。

自己喜欢优姬吗？好像是的。有多喜欢……？当看到对方变身为吸血鬼时，除了遗憾心疼外，好像再也不会有爱慕的心情。是那个原因吧，锥生好像隐隐的，其实又觉得不是那个时候。

而对于玖兰枢……我应该是恨他才对，从始至终都应该恨他才对。但是当对方沉默的把药剂交给自己的时候，自己内心的失落却是真真切切的。

“喂，你自己搞砸的事情，如今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吧，废物！”

“你自己做错的事情，为什么要我做出牺牲呢混蛋？”

“………你……可真是够狠。”

自己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狠狠的喷出，可惜却找不到发泄口，也不能有那个出口，一向要强的自己不会允许自己作出被抛弃的Omega才会做的事。即便自己承认，也曾希望得到对方哪怕一丝一毫的挽留。所以，这可能是个最好的了断结果了。锥生当时心下默默的说。

看着神色终于浮现出一丝悲痛的锥生，一缕很是适当的抱住对方明明不算单薄却显得很是衰弱的肩膀不言语。可以挽回吗？应该可以挽回的吧。不论是哥哥的，还是自己的。一缕默默的想。

看着眼前连体婴儿一般抱着的兄弟，夜刈十牙压了压膨起的乱发，留下一句“我去底下凉快凉快，你们休息会儿吧。”便退了出去。  那两个小子，一个比一个难搞。夜刈十牙靠着会馆的大门，狠狠的吸了一口手中的烟。

“公馆里的人都去哪里了……”一缕紧紧的贴着身边温热的身子懒懒的问。

“……应该是有什么任务吧，不过这么多人一起行动……”应该是个很大的任务了。

吸血鬼猎人的数目虽说不上太多，却也绝对不少。一个简简单单的任务要求的也不过是一两个人，如今这样可谓倾巢出动自己还真的没有见识过。大任务……锥生眼眸猛地一缩，才想到自己刚刚离开的那个地方，不就正是需要大量人手的“大任务”么。

一群吸血鬼聚集，且是一个人类学校的聚集地……自己的师父为什么没有去？

一缕侧脸看着身边又一次陷入思考哥哥，伸出手臂，搂着对方，带着困倦的尾音撒娇一般的让哥哥一起休息。毕竟哥哥他最近根本没有得到应有的休息，这样下去，身子会垮掉的吧。

一缕一翻身下意识的想要抓住对方的手臂，却扑了一个空，摸了摸身边早就冷透的床铺，才不情不愿的起身。

“……那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大家也都是有作为吸血鬼猎人的觉悟。”夜刈十牙冷冷的话语传来。

啊啊，有时候人就是这么残忍，眼睁睁的命令其他的人去送死，没有丝毫犹豫。一缕靠在门后，抱着手臂轻声说道。  原因真的很简单，前方有吸血鬼，必须去。

前方吸血鬼肆虐，吸血鬼猎人们也不得不跟着聚集过去，而他们集中的地方又恰好是一个学校，所以只能召集起更多的人，为了保护学生，更是为了压制随时有可能失控的局势。

“不过放心，那里那群吸血鬼的头儿不会放任手下的人乱来的。”夜刈十牙在对方安静后又匪气十足的补充道。

……只是，那群低等吸血鬼到底是听从谁的指示去的呢？是李土……？还是玖兰枢。抑或双方都有？锥生不敢想象如果真的发生冲突，那些普通人将要面对什么？一群曾经自己所仰慕的“偶像”向自己伸出魔爪？真是造化弄人。

只是现在走出了学院，才知道那里的事态到底严重到了什么地步。

“……那师父你为什么……”

“你还好意思问，要不是因为你，我能被留在这里看门？”夜刈十牙一脸不高兴的看着自己的徒弟。

的确，依照夜刈十牙的能力，那种重要的场合是理所应当要前往的。只是不知为何，在上次公馆以“有急事”把他从学院拽回来开始，夜刈十牙就再也接触不到关于那里一星半点的消息，然后便在这里“看门”到现在。

“不过按照这次情况来看，我们说不定可以坐收渔翁之利。”鹬蚌相争，坐在后头等着是最舒服的事情了。如果真的成功，吸血鬼们的嚣张气焰也可以打压下来了。

“……那我需不需要……”

“不，你什么都不需要做，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别再掺合那群混账的事情就够了，当然，得顺便管好你的宝贝弟弟，可千万别让他乱跑。”

“嗯。”

看好…我吗？一缕站在门后，苦笑。

“只是为了一个黄毛丫头，值得么？”绯樱闲摇了摇酒杯里没怎么动的溶血剂，嘲讽道。

这么多年下来，绯樱闲倒是觉得自己越来越捉摸不透李土的想法了。

当初为了一个女人，做到跟对方鱼死网破，对方死掉了，连孩子都颠沛流离不知道跑到了何处，自己还搞得命悬一线，没办法只好沉睡。而现在刚刚恢复了一点，就又开始神经质的活动，只是可怜了支葵，身子就这么不被怜惜的使用消耗着，这可是自己的亲人吧。

自己其实是一直不屑于和李土为伍的。同为纯血种，干的事情却可以说的上掉价。自己也曾经和身边的无数人一样看着李土，仿佛看着一个疯子。直到自己失去那个他。让人看来，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可能并不是个配得上自己的人，不怎么顶级的吸血鬼血统，配着他可以说极其弱气的Beta气息，怎么看两人都是不般配的。

可是究竟又是为什么，看着对方安静温柔的侧脸就可以很平静，只是坐在一起就可以想的很长远，想到以后要有好几个孩子，男孩女孩都好，是不是纯血种，Alpha，Beta甚至是Omega都没有问题，两个人一起看着他们长大……不会让他们受到任何的伤害。

然后他被吸血鬼猎人杀害，周围的吸血鬼除了嘲讽也没有什么反应，“真够弱的。”“他根本就配不上绯樱闲大人。”这可能是当时自己听到最多的话。

那段时间的自己是怎么度过的呢？好像一转眼，自己就已经亲手解决了杀害他的吸血鬼猎人夫妻，当自己再次伸手伸向他们的孩子时，那个脆弱少年的脸，便和自己梦中自己的孩子所重合——“以后想要有一个男孩，侧脸如他一般，可以包容这个世界一般的温柔。”

那，我就赐你比死还不如的人生，蝼蚁一般的活下去吧。

自己可能比李土还要来的幸福些吧，毕竟自己和他是相爱的，而李土，却只是个从始至终都不被看到的人。然后就这么，两个不被生活所祝福的人，成了互舔伤口的对象。不过，绯樱闲可不会陪李土去疯，现在的她，惜命的很。自己的命是他换来的，多活一天，便可以多怀念他一天。

“看来时间也差不多了。”李土起身，将棋子砸向地面，转身走了出去。

“一路顺风。”绯樱闲看着碎成粉末的棋子，头也不回的同对方告别。

可千万不要是最后的告别啊，李土。